日期:2025-05-08

有些山在路上,有些山在心里。


在二零二三年的尾巴,我们又一次来到了雅拉雪山。并不同于贡嘎或冈仁波齐,雅拉雪山在塔公草原以外并没有特别大的名气。但是当地人把它当作神山,他们在开车路过的时候甚至也会撒下龙达作为祝福。


这一次的塔公草原没有下雪,温暖得有一些不像4000米海拔的高原。我们驾驶到木雅大寺的正门被拦下,寺庙又恢复了收费,我这才恍惚: 疫情已经过去了很久了。沿着寺庙内部的道路继续开到僧人宿舍,红衣红帽的尼玛小师傅已经在门口迎我们(这里是藏传佛教的宁玛派)。


尼玛师傅的庄严一点不输于两年前,热情的把我们招待进屋后,给我们倒了一大杯酥油茶。我们讨论了一些关于佛教哲学的看法,关于我执和无我的一些见解。尼玛给我们推荐了《大圆满前行》这本书,我给他推荐了《Why Buddhism is True》。然后尼玛师傅带着我和老孙开始冥想。我的思绪开始飞回了二零二一年的冬天,还是这间简陋的僧舍,我们当时的仨人跟尼玛师傅坐而论道。窗外的木雅大寺庄严肃穆,用于闭关修炼的坛城是一座简单大气的白色建筑,而它的背面便是雅拉雪山。思绪继续飞到了4800米海拔的观景台,幸运的观到了日照金山。还有在山顶一边旋转起舞一边抛洒龙达的红衣僧人。以及那下山途中的满天繁星。


思绪逐渐拉回到了当下,更多的情绪如同火车从站台匆匆驶过,我尽量不去抓住这些情绪,就如同我在站台,只是看火车来来往往,却总是不登上车厢。


我们邀请尼玛师傅到民宿共进晚餐,陪我们一起观日照金山。我努力的想复刻两年前的那个晚上,雪山、金山、银河。可惜事不如意,今年没有下雪,日落时候遇到了多云天气,又加上正处于农历十四。不如意的环境加上逐渐起势的高反,让人心情不太美丽。虽然这是一趟修行之旅,但是我仍然避免不了感叹:运气真差啊!


我无精打采的拿起单反相机,把镜头焦段推到最大,想着还是给雅拉雪山留下几张2023年的模样。我在取景器里寻找最佳的视角,突然雪山的后面突然有很强的光亮射出。我不可置信的放下相机,呆呆着看着眼前这一幕,那是一轮巨大的圆月从雅拉雪山的山顶升起来了。银色的纯洁的满月,让我突然领悟了古人的雪山孤月。


我原以为雅拉雪山拒绝了我,不曾想是心中的大山遮挡了我的眼睛。


与小师傅用餐完毕并把他送回僧舍后,我们回到民宿的一角跟另一波民宿客人闲聊,随后民宿的主人久美也加入了我们。在年轻的医生用乌克丽丽所弹奏的轻轻旋律里,我们聆听久美的故事。


原来这个美丽的民宿刚开业不久,久美用民宿的收入支撑着旁边的一个公益图书馆。对很多塔公草原上的藏民小孩来说,久美的图书馆可能是为一个可以看到外面世界的地方。久美自己一个人默默干着这件事,他也不愿意接受大的基金会帮助。时间是股比我们想象还要强大的力量,久美的图书馆已经积累了8000多册书籍,并帮助30多个孩子圆了大学梦。我们没有想到,一个无心偶遇的民宿背后竟然还有如此动人的故事。久美的图书馆还被中央电视台的《还好有书籍》收录成了一个20分钟的故事。


这个完全预期以外的相遇带给我和老孙很多震撼。尤其是我们知道久美是从小就入了寺庙,为了这个公益图书馆才还俗的僧人。干柴燃烧的藏式壁炉映着久美的侧脸,平凡、坚定。到底什么才叫修行?在寺庙里虔诚诵经是修行,在坛城里闭关升起菩提心肯定也是修行,在尘世里用实实在在的行动帮助他人看来也是修行。


久美平凡而坚定的样子像一座山。他可能就是山神的化身,深沉的爱着这个塔公草原上的生灵。


经历了海拔4000米的高原的第一个夜晚,老孙和我都睡了一个量子觉。为了休整一下,在观完木雅大寺的辩经后,我们来到了龙达咖啡厅回血。我们的下一站是色达,两年前计划前往却因为疫情风控被拒绝。塔公草原前往色达的车程大概5个小时,前一天晚上听小师傅说色达有个德高望重的高僧圆寂了,可能进不去佛学院。而后我与老孙商量,想着这次无论如何也要去色达看看,哪怕不能进五明佛学院,至少也去县城走走。不放心的我还是提前给携程上的一家酒店打去了电话,酒店人员毫不客气的让我们千万不要前往,因为在距离色达县城52公里以外便设置了路障不让进了。


我们又一次被色达拒绝。色达对我们而言,好像一座永远只能仰望不能攀登的高峰。


无奈之下,我们改选了葫芦海作为目的地。在丹巴畅快了吃了一顿美妙的川菜后,我们出发前往党龄村。丹巴在雅拉雪山的下游,雪山融化形成了五条奔流的河流,穿过五条壮丽的峡谷最终连接到丹巴。老孙形容丹巴就像是雅拉雪山的大动脉,而党龄村就如同是毛细血管的末端。


放下了被色达二次拒绝的郁闷心情后,我们在峡谷中自驾,这是一条连信号都没有的小路,沿途基本上没有什么车。我们听着喜马拉雅的《藏传佛教的前世今生》,畅快的聊着佛家哲学和量子物理的相似与不同。峡谷里的景色极美,我很好奇这么美丽的地方为何人迹罕至。


来到党龄村后我们立即感觉到了不妙,这个村子见不着人啊!我们沿途找了几家人想问问葫芦海怎么上去,结果几乎家家户户都关着门。我们只好通过哪家的烟囱有在冒着烟来判断可以去问谁。终于我们来到一家人,一位中年妇女带着一个不到6岁的小女孩接待了我们,嘉戎藏区的藏民都很热情,我们被请进了家里。中年女人用不太流利的普通话告诉我们葫芦海已经封山了,政府不让上去。因为沟通的问题我们没办法深入话题以便了解有没有其它办法可以进去。在杯子里加满热水后,我们告辞了这对母女。而后又经过几家无人的房子,幸运的找到了“五才子之家”民宿。一位藏族大妈一遍念诵经文一遍接待了我们,还给我们请进了后厨,招待我们喝了酥油茶和馒头。在零下5度的孤独党龄村,我们身体和心里一下子都暖了起来。大妈有五个孩子,因为这个原因,他们才取名叫五才子之家。大妈告诉我们政府11月就封山了,所以他的五个孩子也都回到了丹巴县城,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在村里见不到几个人的原因。她说完后又转过去念经。藏传佛教的信徒们一生要念诵十万次的经文,所以诵经已经成为很多藏民的习惯。


被色达拒绝的我们,又一次被葫芦海拒绝。


不过此刻我们心情似乎并没有很糟糕,可能这就是修行的意义。放松下来的我们开始欣赏这个村子,这个村子在冬日的阳光里安静而孤独,几缕炊烟生气反而衬托了那种孤独感。没有葫芦海旅游的支撑,冬天的党龄村已经无法吸引村民留下来。但是我的眼前迅速的速写出它从古村发展到现在的繁华景象,映着当下孤独的阳光,我的内心很平静。


本着“来都来了”的中心思想,老孙提议我们扛着穿越机去找条山路徒步。我心想这不疯了吗,高反还没有恢复的我们竟然准备在3500米的地方爬山。不过我看老孙的兴致很高,于是我也就顶着个紫色的缺氧嘴唇跟了上去。


这一定不是一条徒步线路,一路过来一个人都没有,一辆车也看不见,只能看见泥泞的道路和冻成冰的路肩。我们艰难前行了一段路后我有些体力不支,于是跟老孙约定再前行半小时后不管到不到目的地都返回。但是,其实我们没有目的地,因为这条未经开发的线路的终点是什么我们一概不知道。


带着目的前行却走不到目的地。这跟人生很像。


半小时后我们的际遇跟人生也很像,经历了这么长一段普通的山路后,我们竟然来到一个宽阔壮丽的山谷。山谷的中心有一块很大的时候,我们两人的装备放下之余还允许我们平躺在大石顶部观看云层流动。顺着远远的河流声音,我们找到山谷的深处有一条古桥,古桥下方是一条河流的转弯处。


老孙率先走到河水边,用双手捧了冰冷的河水打在脸上,我同时听到了猪叫的惊呼和看到了幸福的面容。于是我也跳下小桥,急忙效仿。冰冷的河水打在脸上,洗去了高反后的疲惫。我站在河流的转弯处,忍不住哼起了李宗盛的《山丘》,随后老孙也加入:不知疲惫的翻越,每一座山丘。

愿每一个人近中年的我们,都能站在河流的转弯处,能思来路,能观去程。


被色达和葫芦海都拒绝的我,又在大山的怀抱里,越过了心中的山丘。


后来我们离开了雅拉雪山,但是我与雪山的故事并未结束。雅拉雪山从我面前的大山,逐渐成长为我心中的大山。带着山的意志,我可以见世界,见众生,并终见自己。在路上,我们跟CHATGPT展开了语音对话,我们问它:佛陀哲学和量子力学本质上是否相似,AI说:如同佛学中无常的概念,量子力学认为世界也是由所有粒子的波函数下全部叠加的可能性组合而成。


带着对世界本质的好奇心,我们在路上发现了山,山在我们心里又长成了山。


记2023年底的修行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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